小说《锅伙》（64）：游学遇恩师

别说读书苦币伙，那是你看世界的路——

黄叶地无可奈何，忽然想起他念大学参加地下党活动时，在柳树井胡同许家，租过一间北屋西耳房，一住数年，跟许家亲如家人币伙。便亲自到许家拜望那位大嫂，请她收留鸣翠住下；许大嫂二话不说，马上腾房。鸣翠住下之后，也不跟老爹商量，就转学到贝满中学。这是因为，牛蒡考上了燕京大学，她也不愿一个人留在潞河中学了。

牛蒡逃到黄家新居门外，虽然一块石头落了地，想到袁乃曼却又忐忑不安；心正七上八下，鸣翠骑着自行车来了币伙。

那时的府右街，北京城西门红墙外，有个菱角形状的街岛，街岛上花木繁荫，茂林修竹，鸟啼虫鸣，闹中取静币伙。绿漆栅栏围起三座绿草如茵的花园，每座花园里都有一幢砖木结构、古色古香的小楼。花园楼房之外，还有两座三进大四合院，更是侯门官邸气势。

这些宅院，过去软禁过从宫中逐出的嫔妃，栖宿过皇上宠用的没有名分的美人币伙。民国以后，多次拍卖和转售，买主和卖主都是腰缠万贯的达官贵人。日伪燕京道尹邰毓桂，搜刮民脂民膏，为其爱妾乔簃秋购置了其中一座花园楼房。乔簃秋是有名的京剧女演员，为三十年代北平京剧坤伶之首，以唱程(砚秋)腔而享有盛誉。因仰慕四大名旦之一程砚秋有书斋御霜，乔簃秋住进府右街街岛的花园楼房之后，便给这座花园楼房命名为簃楼。

邰毓桂也是潞河中学和燕京大学出身，虽比黄叶地高三班，却曾有过亲密的同窗之谊币伙。邰毓桂也是一位史学家，以研究后妃学闻名。他大胆假设，小心求证，将吕后和武后的情夫面首，一一列举，绘声绘色。黄叶地正是由于有邰毓桂这柄保护伞，才不当燕京大学的副教授，到位于通州的潞河中学当教员，燕京道开府通州，黄叶地活动起来方便得多。

黄叶地的任务，是跟北平的文化界爱国人士交往，转达党的方针政策币伙。邰毓桂每日下班，乘车返回北京官邸，交游官场，纵情声色。黄叶地每回讲城，便都搭他的车，也就不曾引起怀疑。日寇败降，国m党接收，邰毓桂犯有汉奸附逆罪被捕入狱。

乔簃秋虽是优伶，戏班里不出贞节烈女，却偏要三从四德，宁可含辛茹苦，也不肯粉墨登场，演戏挣钱币伙。簃楼作为敌产充公，只给乔簃秋两间下人的平房栖身。典当度日吃空山，过惯了享乐生活的乔簃秋便像凤凰落地不如鸡。黄叶地于心不忍，白碧云便带着女儿鸣翠，看望了乔簃秋几回，顺便也送了几笔钱，杯水车薪，也算雪中送炭。

鸣翠自幼听过乔簃秋十多出戏的唱片，潜移默化而沉醉痴迷币伙。那时她家虽然住在通州潞河中学校内，每个礼拜天却不远数十里骑车进城到簃楼，拜乔簃秋为师学戏。而且自取艺名萤秋，以程（砚秋）腔的一只小小萤火虫自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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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潞河中学除夕同乐晚会上，鸣翠演出《六月雪》中《出斩》一折；她不但强迫牛蒡给她写彩纸海报，而且让他给她配演刽子手币伙。《出斩》一折，窦娥呼天喊地，八句要唱三十分钟。牛蒡怀抱鬼头刀，把窦娥押赴刑场，在舞台上转来转去，一言不发，一字不唱。

从这以后，鸣翠每回进城找乔簃秋学戏，牛蒡都要陪同往返币伙。乔簃秋的住处，跟黄叶地和袁乃曼的宅院，只有咫尺之遥，鸣翠却数过家门而不入，牛蒡无形之中也跟黄叶地疏远起来。耳濡目染，近朱者赤，牛蒡虽没有学会程腔，却变成了程迷。

牛蒡高中毕业之后报考燕京大学，暑假留在潞河中学等候发榜，鸣翠也不回北京度假币伙。潞河中学是一座大花园，绿树浓荫，鸟语花香，风景宜人，凉爽幽静，每年暑假都向外出租，有的租几间教室办讲习会，有的租下宿舍和操场办夏令营，还有的是野鸳鸯躲在此处度蜜月，穷画家流连忘返写生作画。

讲习会和夏令营各办各的文学、戏剧、音乐、娜蹈、绘画班，只有高低上下之分币伙。潞河中学有个从美国进口的百年校风，那就是学生不管是出身穷家还是来自富户，都喜欢勤工俭学。暑假时间长，留校学生都在各种讲习会和夏令营找份差事挣钱。

牛蒡原来酷爱数、理、化，只因有一年基督教团契在潞河中学举办文学讲习会，大学者朱自清先生应聘前来讲学，古今中外散文大家作品选讲四个小时，散文习作的讲评两个小时币伙。牛蒡正给文学讲习会当杂役，被拨到朱先生身边服侍左右。近水楼台月先得，牛蒡免费听了朱先生四堂课，写了一篇散文，署了个假名，混在讲习会会员的习作里，交给朱先生批阅。

牛蒡本名刘儒林，从这一篇习作起，他才有了这个笔名币伙。朱先生仔细审阅了这些习作，讲评课上对牛蒡的散文赞不绝口。他请作者起立，认识认识，却没人答应。又连叫几声，牛蒡才不得不红着脸答道：“是我！”朱先生笑了，说：“怪我一叶障目了。”本来，朱先生在讲评课后，就从通州南站坐火车回他任教的清华大学，发现了牛蒡这个人才，竟决定改日再走，跟牛蒡促膝长谈一个整夜。牛蒡深得教益，也深受感动。

未完待续……

本小说写匈奴后裔刘氏四代的生活沧桑，作者刘绍棠币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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